“总部搜索到异常的共振信号源,疑似是上次逃走到‘堺外’的‘鲸’型侵蚀体再度来袭!总部下达指令,派遣……”
雪奈望着头顶的阴霾,已经面无血色。
“那是……!”
“……那就是‘侵蚀体’,人类的敌人……今天的甜点看来是没时间慢慢品尝了。”
艾芙尼尔看了雪奈一眼,将吓得动弹不得的雪奈扶起。
“不过不要怕,我在这里,附近也有执勤的特灾科的士兵,接下来请跟随四野见小姐从这里撤离。”
说话间,艾芙尼尔周身银芒闪烁,身上已经替换成了战斗服,手中的长枪反射着寒芒。
“奈美,雪奈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护送她去往避难点,这边的‘侵蚀’就交给我!我要和那家伙……新账旧账一起算一算才行。”
四野见奈美立得笔挺,将雪奈揽进怀里。
“尽管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嗯,那么,待会儿见。”
艾芙尼尔深吸口气,又看了雪奈一眼,便转身来到窗边,推开窗户。
窗外的风滚烫炽热,混杂着嘈杂混乱的惨叫和爆炸声向内倒灌而入,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头顶的无数“侵蚀体”。
艾芙尼尔登上窗沿。
这时,雪奈却忽然浑身一颤,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哥哥,早晨的时候,她看见了哥哥。
现在哥哥说不定还在会场。
“请、请等一下!请等一下!!”
雪奈用尽浑身地力气,像是泥鳅一般从四野见奈美的手臂下钻过,大声地喊着,跑到艾芙尼尔的身旁,心急如焚地抓住她的袖口。
“艾芙尼尔!请、请带我也去会场吧!我……我的哥哥还在那里!!我必须要去找他!!”
“哥……哥哥?”
雪奈的话,让艾芙尼尔和四野见奈美同时愣了一瞬,尤其是艾芙尼尔,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微妙。
艾芙尼尔并没有说话,四野见奈美见状,试探地问:
“你的哥哥……在会场?”
“是的!我……我亲眼看见过他……”
雪奈用力地攥着艾芙尼尔的衣袖,眼角浮现泪花。
“就在早上的时候,在等候区旁边……所以……”
艾芙尼尔没有说话。
早上的时候,他的确出现在那里出现过,和四野见奈美一起。
“不行。现在会场很危险,不能让你过去。”
艾芙尼尔立刻打断雪奈的话。
“可、可是……正是因为危险,我才不得不去!我哥哥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就交给我吧,你的哥哥一定不会有事。”
四野见奈美也说道:
“而且,雪奈小姐,你现在过去也帮不上忙,只会徒增我们‘秩序者’的工作量,这样只会让更多的人无法得到更有效的救援。”
“但是哥哥他……”
“如果你出现什么意外,你哥哥她也会伤心的。”
四野见奈美意有所指地看向艾芙尼尔,艾芙尼尔抿着唇,并不说话。
雪奈紧咬着下唇,垂着视线。
手在颤栗,一个个倒下的身影,“侵蚀体”那恐怖的阴霾,一幕幕回忆在眼前再现,恐惧袭上心头。正如四野见奈美所说,她就算过去,也只会给艾芙尼尔添麻烦。
如果是艾芙尼尔的话……一定,谁都能拯救的吧?
她渐渐松开手,抬起头,望着艾芙尼尔。
“那……您也一定要平安归来……”
艾芙尼尔并未回答,只是伸出手,放在雪奈的头顶。
轻轻地揉了揉。
……
————————————
被阳光灼烧得炽热的钢架上,迎着漆黑的风,艾芙尼尔站在会场的穹顶,面无表情。
天幕上,漆黑的“浮岛”遮天蔽日,像是巨大的游轮悬浮在体育会场的正上方。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足有一人大小的飞行物体,密密麻麻,它们伸展着翅膀,像是没有羽毛的乌鸦一般跟随着“鲸”漂浮在空中,它们会像捕食猎物的鹰一般,俯冲下去,向猎物伸出獠牙。
这种“乌鸦”一样的侵蚀体,艾芙尼尔此前一次都没有遇到过。
“艾芙尼尔,能听见吗?”
耳麦里传来清亮的女声,四野见奈美传来联络,她是艾芙尼尔的作战员,虽然此刻的身份是艾芙尼尔的经纪人,但同时也担任着艾芙尼尔后方的情报支持和反馈的任务。
“能听到,你说。”
“我已经把雪奈带出了危险区域,接下来,我会与她一同前往最近的避难点,将她安置好之后,我会再回到岗位。”
“辛苦你了,奈美,雪奈就拜托你了,请一定保护她的安全。”
艾芙尼尔顿了顿,说道。
“另外,请不要向她透露我的事情。”
“放心吧,这我明白,就算我死掉,我也不会让她受伤。”
“倒也不必这么夸张……嘛,算了,谢谢你。”
“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再说了,做好一切后勤保障工作,这也是我们‘秩序者’的任务……啊对了,艾芙尼尔,我收到总部的联络,因为‘调查’的原因司令现在没法进行指挥,她命令你作为代理现场指挥官行动。”
“是嘛,这一次轮到我了啊……司令还真是喜欢使唤人。”
现场指挥官,以前青兰还在的时候,这个位置从来都是她。
青兰不在了,这个担子落在了艾芙尼尔的肩上,不知不觉的时候,艾芙尼尔已经成了这个城市资历最老的代理人了。
“要做的事情突然又多了一件,真是令人……笑不出来。算了,那么我的作战员四野见奈美小姐,你没问题吗?”
“完全没有问题!”
“那就好,毕竟,我这边的情况不怎么乐观呢,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可完全扛不下来。”
“哎?连艾芙尼尔你都这么说,难道形势已经严峻到这个程度了吗?”
“有点吧……”
艾芙尼尔抬起视线。
“总之,注意保持距离。”
那漆黑的掠影不断地盘旋飞过,那压倒性的数量带来的压迫力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艾芙尼尔并不太擅长对空战斗,上一次在总部大楼前与“鲸”对战完全依托于周围林立的高楼给了艾芙尼尔进攻的机会,但在现在,再体育会场这种脚下没有多少落脚点的空旷场合下,艾芙尼尔的实力完全没法很好地发挥出来。
就算是利用“秩序之力”在脚下凝结出“阶梯”,想要一口气登上那样的高空也实在是一件相当强人所难的事情。除非借助飞行器将艾芙尼尔投送到“鲸”的上方,凭借着“阶梯”,艾芙尼尔可以取得短暂地对空战斗的机会。
但在绝对的数量面前,那种方法实在不能称之为高效。
如果菲菲娜在的话,就好了。
比起艾芙尼尔,菲菲娜是少有的能够进行远距离支援战斗的代理人,就算没有办法彻底扭转战局,也能更好地援护好人群的撤离,让艾芙尼尔和其他代理人毫无顾忌地战斗。
艾芙尼尔的眼前划过那纤细又可爱的身影,但她清楚地知道,楓鈴诗音已经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艾芙尼尔?”
四野见奈美的声音在耳畔,艾芙尼尔深吸口气,扫清思绪。
“抱歉……刚才走神了。”
“你……没事吧?战斗中会走神,真不像你的作风……”
“没什么问题,只是稍微想起一些事情罢了……我会打起精神来的。”
就算有什么事,四野见奈美也不可能怂恿自己从战场上退缩。
这种程度的关心,其实可有可无。
“艾芙尼尔,你……”
“总之,这些闲话到此为止了,奈美,你现在应该能收到这边的画面吧?”
“没问题,能收到。”
“那么我来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我一直在对这一次突然出现的侵蚀体进行观察,它们从出现之后,就一直集中在场馆正上方,只是很奇怪的是……那些东西只进行了一波攻击之后,就再也没有发起任何攻势。”
“鲸”和“乌鸦”,它们一直在空中漂浮着,像是醉酒的人一般漫无目的游荡着,时不时会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尖啸,却丝毫没有降低飞行的高度,更没有展露出一丝攻击的态势。
那样子,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虽然这给滞留此地的人群留出了更多撤离的时间,同时也让艾芙尼尔有更多的余裕等待支援到来。
但,“鲸”和“乌鸦”此刻的行为,令艾芙尼尔感到不安,像是蓄势待发,又像是有什么目的一般刻意地出现在这里,它们此刻的行为绝对与自己的出现无关。
侵蚀体不可能会有智慧,但这一切也没法用“本能”来进行解释。
“这样的数量和规模,毫无疑问是‘特A’级灾害,但比起这个,更令我在意的是:它们是如何越过‘堺碑’的观测出现在这里的,连任何預警都没有?如果说上一次总部遇袭只是万中无一的巧合,那么这一次……”
艾芙尼尔沉下声,心底涌现的猜测,让她不得不多想。
在“白洞事件”之后,所有的城市都依赖于“堺碑”而存在,那是一种集成了遗迹科技的产物,看起来就是一座座巨大的石碑,立于城市的边缘,像是地脉一样,堺碑通过互相的连结构成交错的巨网,将城市完全笼罩其中。
这一张巨网,会将白洞引发的侵蚀抵挡在外,堺碑之内,就是城市,就是安全区,之外,是白茫茫的一片,那里是被称为“堺外”的庞大的荒芜区域,里面充斥着数之不尽的“侵蚀体”。
“堺外”,也被称为“沦陷区”,几乎没有人类能在那里生存下来,只有少数“侵蚀体”,会在一次“坍缩”之时,钻进“堺碑”的巨网中,入侵到人类的世界里来。
通过对不同位置堺碑的不同程度振动的观测,“秩序者”会在侵蚀体出现之前就准确计算出它们将会出现的具体位置,这时候便需要代理人出击,将侵蚀体“放逐”,避免城市受到威胁。
一直以来,这个世界都是这样运转着,可从五天前开始,一切都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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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五天前的危机是意外,还可以用“偶尔也会因为白洞的异常波动导致观测数据异常故而让数据计算失误”来解释,那这一次毫无征兆的侵蚀还能以“巧合”称之吗?
更何况,在“侵蚀”出现的消息传达过来时,四野见奈美同时还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
“信标”被窃。
“如果拦截从‘堺碑’传回的数据,那么就能很容易知道这次‘侵蚀’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同时也能借此作为掩护来盗取‘信标’?”
耳麦里传来四野见奈美的声音,艾芙尼尔只是轻嗯一声。
“我不会妄加臆断……但无论如何,我认为值得重视。”
“信标”是遗迹技术的结晶,因为有了“信标”,才诞生了代理人。
那是几乎超越了物质和能量的界限的技术,这种超脱常理的力量就算被谁盯上也是很容易就能想通的事情,组织从来对这方面的信息管控严格,一直以来除了那一段被人遗忘的往事之外都没有出过什么大问题,但这并不代表以后仍旧不会出现什么纰漏,如果说上一次总部的遇袭也是被策划的一环,那么这件事情便远远没有所能看见的一切这么简单。
“那,我会如实向组织汇报。”
“不用了,之后我会亲自去和司令说,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嘛,总之,我们先解决现下的问题吧。”
“说的也是……”
“奈美,敌人的数量預想之外的庞大,仅靠我一个人恐怕无法处理干净,为了不触动那些东西,我还没打算轻举妄动,只是待机观望……那些家伙看起来像是不会立刻动起来的样子,趁此机会,你负责联络特灾响应部队,让他们尽快完成人群疏散和避难工作。”
对面安静了一瞬。
“好的,情况我已经收到。另外,刚才我接到司令联络,特别灾害应急响应部队已经赶到现场,与此同时,已经向中心体育馆周边地区发布紧急避难警报,对其他代理人的支援命令已经发出,支援很快就会赶到,会立刻与你汇合。”
“哦,我这边也收到了,在支援到达之前,我会优先援护人群撤离。”
“好的,在此之前请务必谨慎小心。”
“了解,我会见机行事。”
艾芙尼尔深吸口气。
调遣命令已经发出,支援的代理人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
就在这时,上空突然传来尖啸,艾芙尼尔警觉地抬头,看到那巨大的浮岛出现了一些异常。
果然,那些侵蚀体并不能一直安分,原本只是盘旋在上空的“乌鸦”像是突然发现了猎物一般,凄厉的巨嘴像是被撕裂开一般张大,向艾芙尼尔汇聚着飞来,像是水滴汇成小溪,最后变为江河,数量越来越庞大,忽然像是开闸的洪水,如瀑布一般冲着艾芙尼尔倾泻而至。
那些乌鸦冲着艾芙尼尔……准确地说,是冲着艾芙尼尔脚下的会场,以及那滞留于此,还未来得及撤离的人群飞速而去。
早就有所准备,艾芙尼尔目光微凛,也在同一时刻从钢架上跳起。
“阶梯”在脚底凝结,为她提供借力点,她紧紧地盯着那些下坠的漆黑“乌鸦”,瞄准方向,快速地在会场顶棚钢架上跳跃移动。
“代号艾芙尼尔,进入战斗!”
掐断耳麦,银色在手中浮现,凝成长枪。
浑身的力量,被“秩序之力”牵引着,凝结于一点,然后,化作刺目的银光从艾芙尼尔的手中掷出,像是流星划破夜空一般,银光在巨大的黑影下笔直地向“浮岛”指去。
先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掉那个大的,就像上一次一样。
可是这一次没有那么顺利——那些“乌鸦”扭曲而成的漆黑瀑布,忽然硬生生地扭转方向,迎头向长枪撞去,无数的星光在空中飞散,艾芙尼尔的一击几乎将这条漆黑瀑布洞穿。
但也就仅仅如此了。
流星被漆黑吞噬,最终消弭无形,而“瀑布”,却再次凝聚起来。
银芒闪烁,长枪再次出现在艾芙尼尔手中,这是代理人都会使用的“武器召回”的能力,艾芙尼尔紧紧地盯着头顶的巨大黑影,目光如炬,肩膀微微下沉。
这种将武器投掷出去的攻击方法需要消耗不俗的能量,除此之外在唤回武器之前还会令艾芙尼尔进入短暂的空窗期,在战斗中,这样的攻击必需要谨慎地挑准时机以免让自己陷入险境,还没法多次使用。
“真是棘手……”
对空战斗是艾芙尼尔的短板,并不是说没有应对空中敌人的办法,而是无法行之有效地一举获胜,战斗拖得越长,力量消耗越多,对代理人来说越为不利。
而且,对于还未来得及撤离的人来说也是巨大的威胁。
艾芙尼尔不耐地咋舌。
如果像上回一样,主要战场在高楼之间,或是主要的敌人只有“鲸”倒还好,可现在,艾芙尼尔离“鲸”足有几百米的垂直距离,周围没有足够高的大楼,偏偏艾芙尼尔唯一的对空攻击还会被那些扰人的“乌鸦”挡下。
她咬咬牙,高高跃起,脚下生成“阶梯”,凭借着这样的“踏板”快速地向空中窜去。
在飞行器就位之前没有其他办法。
那么就只能硬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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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难所——
“请遵守秩序,遵循工作人员的安排,有序、快速避难……请不要拥挤,请为儿童、妇女……请……”
避难设施一般设置在至少十几米深的地下,是架构非常结实、像是一个巨大的茧一般的浩大工程,据说避难所使用了与堺碑同样的遗迹技术,在一定程度上能够避免被侵蚀体所发现,防御力量也值得信赖。
总之,避难所还从未出过任何意外,可以说,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雪奈跟随着四野见奈美来到这里,她安静地靠墙蹲下,背后的墙壁像是混凝土的结构,又似乎是其他的什么材料,凉意透过后背的布料侵入背脊。
这里的温度比地面要低不少。
雪奈打了个冷战,却没有从这里离开,因为从这里可以恰恰好地看到避难所的入口,进来的每一个人都会进入到雪奈的视线里。
但这么久了,都没有看到自己的哥哥。
这里是离会场最近的避难设施,一般来说,会场撤离的人员大多数都会被引导到这里来避难,这样的话,哥哥或许也会来到这里才对,可是一直等到没有人再进来,雪奈都没有看到柳濑直人的身影。
明晃晃的白色灯光从头顶洒下,雪奈抱着双腿,垂下视线,自己的影子在灯光下变成好几个,重叠的部分一层层变黑。周围的人一遍遍地拨打着电话,有的忽然就哭出了声,有的愁眉苦脸却笑起来,有的和雪奈一样沉默着。
四野见奈美将她安顿好,便去了一边,和耳麦那头说着什么。
雪奈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四野见奈美小姐并非只是一个经纪人那么简单。
代理人和“秩序者”组织,这是艾芙尼尔与四野见奈美的被忽略掉的一面——她们首先是守护这座城市的战士,然后才是民众偶像与经纪人……
雪奈不禁会想,自己是不是成为了累赘,为艾芙尼尔她们制造麻烦了呢?
进来的时候,雪奈远远地望见了天边的噩梦一般的景色,那像是巨大的恶魔居住的岛屿,就那样浮在空中。
她从未见过那样骇人的侵蚀体。
这一次的灾害……大概哪里有些不同吧?如果是麻烦的情况的话,哥哥会不会有事情?他为什么没有出现在这里?
附近并非只有一处避难点,所以如果恰巧错开也是有可能的,而且艾芙尼尔小姐说了,她会保护哥哥的安全。
可是……
很多事情,很担心,惹人意乱。
难以做到不去想。
雪奈不太明白,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她垂着眉,好看的眼眸闪着微光。
哥哥……
她打开手机,踌躇了片刻,也像那些人一样拨出号码。
那是哥哥的号码。
虽然是地底,但避难设施里设置有民用的信号站,虽然因为一口气接入太多的用户而导致通讯状态不算太好,但只要是没有被侵蚀覆盖的区域里姑且能用。
可是一直到忙音响起哥哥都没有接。
……
————————————
哥哥一直没有接听电话。
雪奈抿抿唇,脸靠在膝上,埋在臂弯里。
“雪奈,哪里不舒服吗?”
注意到的时候,四野见奈美来到了她的身边。
雪奈抬起头。
“没有、并没有哪里不舒服……”
但四野见奈美大概很容易看得出来,雪奈眼底泛着粘稠的忧虑,四野见奈美注意到雪奈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还在……担心你哥哥吗?”
“嗯……”
“是嘛,你们真是关系要好的兄妹呢……哥哥一直挂在嘴边什么的,如果我也有这样的妹妹就好了。”
“不、不是您所想的那样,所以请不要取笑我了……”
有些难为情地摇摇头,雪奈继续埋着脸。
被擅自这样评价令她感到一丝莫名的欣喜,但更多的是失落。
难道在其他人眼中,自己和哥哥很要好吗?
雪奈也希望是这样,可事实是,她与哥哥之间的相处虽算不上冰冷,但也不是能用“关系好”来形容的程度。
“你给你哥哥打电话了?”
四野见奈美问道。
“嗯……”
“她没接?”
“没有……”
理所当然不会接,四野见奈美意味不明地望着雪奈,忽然笑了笑,出声安慰:
“是嘛,或许是信号不好,说不定手机不小心落下了,说不定只是没有听到……但是,无论如何小雪奈都不需要担心哦。”
四野见奈美忽然捧起雪奈有些冰凉的手。
“因为艾芙尼尔在那里,所以你哥哥绝对不会有事的,我保证!艾芙尼尔很厉害,即便是至今为止最为强大的‘侵蚀体’都被她独自一人消灭了,这一次也一定会没事的,无论如何,小雪奈请多多相信艾芙尼尔吧!也……多多相信你的哥哥……”
“嗯……”
雪奈点点头。
雪奈毫无保留地信任着艾芙尼尔。
艾芙尼尔很强,是这个城市最厉害的代理人,任何侵蚀体在她面前都会被像豆腐一般刺破,雪奈当然相信艾芙尼尔会保护所有人。
“既然这样,稍微放宽心,好好等待你的哥哥回来吧。”
安慰不一定有用,但会令人感到温暖。
四野见奈美小姐的手很好看,也很柔软,这样握着会让人内心平静。
“嗯……”
雪奈点点头,没有说话。
“说起来,小雪奈是什么时候成为艾芙尼尔的粉丝的呢?”
四野见奈美看了一眼手表,抛出话题。
“这个……什么时候呢……大概快一年了吧……去年十二月份的样子。”
“咿?这不是很厉害嘛,是元老级的粉丝呢!真少见,你比我要更有资历哦,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调派到她身边呢。”
四野见奈美的笑容很温和,像是邻家的大姐姐一般,弄得雪奈有些难为情。
“没有的事……”
“说起来,是怎么注意到艾芙尼尔的呢?我记得那时候她其实还不算特别有名吧?”
“诶……?那、那个……”
没由来地,雪奈脸颊微红,说话忽然变得结巴起来。
雪奈不常提起想起自己第一次和艾芙尼尔小姐相遇时的事情。
——因为不是什么能若无其事地陈述的经历。
那时候,艾芙尼尔将她从水底拉出,在侵蚀体的围攻下牢牢地守住了她。因为溺水的缘故,那时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晰,模糊的片段里,雪奈只记得艾芙尼尔的手很软很凉,那固执又决绝的眼神和自己的老哥有得一拼。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晕倒了,然后发现被艾芙尼尔救了,被堵着嘴,做了人工呼吸。
艾芙尼尔的唇瓣,触感会让人想起刚从冰箱里端出来的布丁,凉飕飕的,软软的,或许这也是因为那时刚从水下离开的缘故。
雪奈还记得艾芙尼尔的鼻息有着淡淡的香味,那时枕在艾芙尼尔的肩上,那温暖又可靠的触感让她感到安心,阳光透过艾芙尼尔垂下的湿润银丝,会如同彩虹一般变得五彩斑斓。
回忆起那日的旖旎,雪奈轻轻抿着唇。
当然,雪奈知道艾芙尼尔的所作所为不会掺杂一丝其他的意图,所以她也从来不会往其他方向去想。
她自己也从未在意过。
大概?
因为身为代理人的艾芙尼尔,是温柔的,可是……没由来地,心底忽然刺痛。
雪奈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都感觉到有些“不对”的事情。
正因为艾芙尼尔是温柔的,所以艾芙尼尔保护着这里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战斗着……可是……这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一心想着哥哥,所以“拜托你了”那样请求了艾芙尼尔,艾芙尼尔也微笑着做出了回应。雪奈也和其他人一样,将自己的祈愿,自顾自地塞给艾芙尼尔。
这样总感觉很卑鄙。
自己想要哥哥平安无事,所以厚着脸皮去拜托了艾芙尼尔小姐。可是如果……如果艾芙尼尔小姐受伤了,谁又去保护她呢?其实看起来,艾芙尼尔小姐比自己的年纪都还要小,那样的肩膀到底承受着什么东西呢?
因为艾芙尼尔小姐一直都在笑着,所以很多事实都被自己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代理人战死是常有的事。
为什么自己能坦然自若地去请求艾芙尼尔呢?明明知道前方就是生死未卜的战场。
雪奈的心底很不是滋味。
这种难以名状的心绪,就好像是自己在哥哥和艾芙尼尔之间做了选择一样,事实上,雪奈既不想要哥哥有事,也希望艾芙尼尔能永远平安归来,在雪奈的心中,哥哥是那个给予过自己温暖的人,而艾芙尼尔小姐则是她爱慕的、正在给予她温暖与希望的人。
结果自己却龟缩在艾芙尼尔小姐的背后,站在安全的位置去拜托艾芙尼尔小姐步入危险之中,这是不是也未免太厚颜无耻了一点。
“那个……四野见奈美小姐……”
雪奈欲言又止。
她平时绝对不是这样的性格的人,可是总有时候,会让她心里无法平静。
“小雪奈想说什么的话,直接对我说就好哦,如果我能做到我会帮你,就当做是被毁掉的美妙午餐的赔礼。”
四野见奈美笑了笑,道。
“不、不是那样的事情……只是……忽然想问问……”
雪奈抬起视线,望着四野见奈美。
“艾芙尼尔小姐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斗呢?”
“你为什么问这个?”
四野见奈美有些意外,雪奈连忙道歉。
“非、非常抱歉……只是一时口快就问出口了……如果我说错了话、如果是僭越的提问,让你感到困扰的话,请当做没听到……”
“不用在意。”
四野见奈美忽然笑了笑,意味不明地眨眨眼。
“其实……只是有些吃惊罢了,即便是粉丝,也很少会有人问这样的问题。”
“是这样吗……”
“你是第一个啦。”
“第一个啊……”
雪奈轻轻垂下头。
不争气地,莫名会觉得有些高兴。
“嘛,总之成为代理人的她们大多会有这样那样的契机,大部分是因为仇恨吧,然后也有因为其他的原因的人在,至于艾芙尼尔她……”
四野见奈美看了雪奈一眼。
“虽然由我来说可能不够恰当,但在我看来,艾芙尼尔是为了她所珍视的那个人才选择了这条路,这样说你会相信吗?”
“诶?艾芙尼尔小姐她……?”
雪奈惊讶地眨眨眼。
“难道已经有结婚的对象了吗?明明还那么小……”
“不,她和那个人还不是那样的关系……”
四野见奈美轻咳一声,否定道。
“那就是说……已经快要……?”
“嘛,谁知道呢……如果好奇的话,下一次当面问清楚怎么样呢?”
四野见奈美手指抵住嘴唇,微微浅笑,卖了个关子。
“还会有下次吗?明明今天我全都搞砸了……”
“安啦,艾芙尼尔小姐是非常温柔的人,不会在意那些事情的,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其实艾芙尼尔还蛮喜欢你的。”
四野见奈美别有用心地调侃,但听在雪奈的耳朵里,立刻就变了味道。
雪奈和艾芙尼尔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故事,但对于雪奈来说,艾芙尼尔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而四野见奈美的话就像是在她的心窝里戳了一下,令她想起之前艾芙尼尔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
莫非……其实还记得那天的吻的,并非只有雪奈自己,艾芙尼尔也是?
只要这样一想,雪奈就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真是可爱的反应,心情稍微好一点了吧?”
“嗯……”
雪奈还埋着脸,但和四野见奈美短暂地聊了天之后,比起刚才的沉郁,她的脸色已经稍微缓和了些。
“看来这边没什么问题了呢。”
雪奈的脸色有所好转,四野见奈美松开握着她的手,站起身来。
“虽然还想和小雪奈聊聊天,但是艾芙尼尔还等着我,看到你没事我也就安心了,所以我也差不多也该回到岗位了。”
雪奈也站起身。
“那、那个……非、非常抱歉……四野见小姐,我给您添麻烦了……”
“不用在意,艾芙尼尔将你托付给我,你便是我的妹妹。”
四野见奈美温和地笑了笑。
“所以对我就不用客气了喽。”
……
四野见奈美离开了。
雪奈则默默地捧着手机,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心情舒适了很多,甚至还有些雀跃,这让她倍感罪恶。
她放下手机,为哥哥祈祷。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隐隐约约传来枪声。
大概是特灾行动部队发起的攻击。
但是枪械这种武器对“侵蚀”起不到丝毫作用,子弹像是落在一片虚影上一样,完完整整地从“乌鸦”的翅膀穿透而过,这种徒劳的攻势,比起“攻击防守”,更倾向于混乱时期的“秩序维护”和侵蚀体来袭时的“警示”。
嘀嘀——
手机忽然收到一条短信,雪奈将手机翻开,可是看到亮起的屏幕时,却愣住了。
寄信人:哥哥。
“哥哥!?”
雪奈慌忙地拿起手机,划开。
(“救我”)
短信的内容非常简单明了,却令人窒息。
手机从僵住的手心滑落在地,屏幕开裂大片,雪奈呆愣地靠在墙边。
身边的人吵闹喧嚷,没有一个人看向她。
……
————————————
在汐见雪奈的记忆里,并没有多少父母的身影。
很小的时候,她就寄住在这个家里,在为数不多珍藏的记忆里,哥哥的身影总是陪伴着她。
她的哥哥,一直是一个很温柔很值得依靠的人,直到那天之后……一切都变了。
的确,或许因为年纪的增长,他们兄妹之间产生距离,渐行渐远,这的的确确或许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但无论如何,那是她的哥哥,唯一的哥哥,雪奈无论如何都无法彻底放下对柳濑直人的亲情。
雪奈颤抖着,将手机拾起,她胡乱地在裂成几块的屏幕上划动手指,屏幕有些坏掉,但好歹还能用。
明明是这种时候,手机却差点摔坏,总是这么笨手笨脚,难怪以前哥哥总是会笑话她了。
可是……
忍住没有立刻哭出来就已经耗尽力气,到底要怎么才能冷静以对呢?那根本不是一般人能立刻做到的事情吧……
突然明白了,自己和艾芙尼尔之间到底隔着多远的距离,如果是艾芙尼尔的话……即便面临令人绝望的敌人,她都能迈着步伐笔直向前吧。
和胆小又怯弱的自己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自己……只要是独自一人的时候,都怕得不行。像是要被吞噬掉一般,冰冷又安静,紧张得胃痛,几乎想吐出来。
那个时候,是哥哥陪在自己的身边。
可是哥哥现在已经不在身边了,现在有谁来……
“快……快点……”
眼泪溢出的时候,什么都看不清,发丝黏在脸颊,手指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号码输错了好几次才终于好好拨出。
快接啊!
唯独这一次,请一定……可一片忙音后,根本没有人接听,如死掉一般的灰色的,被刷黑的冰天雪地……
心脏像是被死死捏着一样,呼吸困难。
到底为什么呢……在这个世界,不管是谁的生命,总是平等地消逝,每天早晨,都会庆幸……活下来的是自己真是太好了,可是,这种侥幸降临的幸运,本来就是什么时候会离开也不奇怪的东西。
“哥哥……”
“出入口即将关闭。重复,出入口即将关闭,请工作人员回到岗位,请……”
忽然,广播的声音灌进雪奈的耳膜。
她抬起视线,模糊的尽头,人影攒动着,爆闪灯有些晃眼,机械的震动从脚底传来。
出入口要关闭了。
附近的地面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吗?还是说,这里已经无法承载更多的避难人群了呢?为了这里的人着想吗?
这样的话,哥哥岂不是……
紧咬着下唇,雪奈用力地擦拭着眼角,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艰难地挤过人群,向出入口跑去。
“你好,这位小姐,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你的吗?”
那是特灾应急部队的士兵,他将雪奈拦下。
“对、对不起……我、我想出去……请让我出去!”
“出去?”
士兵面面相觑,又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
“非常抱歉,这位小姐,在危险警报解除之前,我们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地任您离开。”
“可是!我的哥哥他……”
“请相信我们的工作,我们的战士会保护所有人的安全,这位小姐,为了您的安全考虑请不要做出不理智的举动。如果是与家人失散,请耐心等候名册的最终确认。”
面无表情地,他冷漠地拒绝了。
“只放我一个人出去就可以了!我一定不会把那些东西引过来的,请你一定……”
“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巨大厚重的液压阀将门一寸寸推动着,马上就要彻底关闭,雪奈绝望地望着那一寸寸变得狭窄的缝隙。
这个世界每一秒钟都有无数的人死去,她好怕自己的哥哥也会是其中的一个。
外侧的人提着枪械,谨慎地退回门内。
“外面情况怎么样?”
“没有异常。”
“我来向上面汇报,工作辛苦了……”
那些士兵已经完全不再理会雪奈了。
难道真的……
“所以说,老老实实地循规蹈矩,是绝对无法向前迈步的。”
突兀地,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女性的声音。
雪奈肩膀吓得一颤,回过头,和一个半张脸都藏在兜帽下的少女对视了。她看不清少女的脸,但……对方似乎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
而且,有些眼熟。
“请问你是……”
没等雪奈做出反应,少女向雪奈伸出手。
“你是汐见雪奈对吧?看你的反应我没有认错人,寒暄的闲话我就免了,那么我直说吧——我能带你出去,你要来吗?如果要来的话……”
兜帽少女用指腹轻轻压在唇边,露出半边红润的唇。
“就不要引起注意地跟上来吧。”
……
像是害怕会跟丢一样,雪奈紧紧跟着兜帽少女的脚步。
兜帽少女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她们在人群中穿梭,很快,来到一处隔间。
“就是这里。”
少女停下脚步,视线游移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雪奈左右打量。
这里明明是一处很明显的隔间,却奇怪地没有人。到底是没有人,还是……
“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称呼?啊……这个啊……你没必要知道。”
少女头也不回。
“这里真的能出去吗?”
“能。”
“为什么……要帮我……”
“嘛,算是因为我欣赏你吧。”
“哎?……”
“请保持安静哟,引来麻烦的家伙的话,可就走不掉了。”
少女回望了一眼,雪奈立刻闭上嘴。
这时,兜帽少女径直走向墙边,那里有一个嵌入墙内的接线口,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到。
兜帽少女拿出一块操作板,插线接入接口,在板子上快速地敲击了几下,随着脚底的一阵晃动,墙壁忽然向两侧移动,露出漆黑的空间。
那是一条漆黑的通道,只有隐约泛着晦暗的灯光。
幽冷的微风涌来,雪奈打了个哆嗦。
“避难所建设时,除了出入口之外还会额外留出一条通往地面的备用通道,当然,这条通道没那么容易找到,一般人也没法将它打开。”
兜帽少女自顾自地解释着。
“从这里一直走,就能去到地面,我看看……这条通道应该正好会连通到中心体育会场里面,怎么样,如果是非常时期体育会场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吧?”
“体育会场……”
雪奈眼底闪烁,又看了少女一眼。
少女忽然笑了笑。
“我会留下来关闭这扇门,你如果要走的话就尽快了,对了,这个给你。”
那是一张卡片。
“那边的门,用这个就可以打开了。”
“谢、谢谢你……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如果有机会的话,请一定让我好好报答你……”
雪奈鞠躬道谢。
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有缘的话,下次会再见的。”
“那么,再次感谢!”
雪奈抿抿唇,再次向她鞠躬道谢,然后踏进漆黑的通道里。
冷意袭来。
“对了。”
身后传来机械的摩擦声,还有少女的嗓音。
“那个蝴蝶发卡,请……好好使用,试着相信你的本能……如果是你的话,就……”
“啊?”
雪奈回过头来,巨大的铁门已经彻底关上,连同亮光也一同夺去。
最后说了什么?
蝴蝶发卡?
蝴蝶……雪奈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她身上,只有唯一一个蝴蝶发卡……
这枚发卡,只是触摸到,便会由心底涌现炽热的冲动,所以鬼使神差地,雪奈没有将发卡扔掉,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她想要留着。
那个人说的蝴蝶发卡……难道……是这个吗?
这枚刻着“Fifina”的发卡……难道,是故意被放进自己的口袋的吗?那么那个少女到底……
如果是平时,雪奈一定还有很多疑虑,但现在她只能将这一切扫到脑后。
雪奈抿着唇,深吸口气,为自己壮胆,她犹豫了一瞬,将发卡拿在手里,打开手机的灯光,抱着手臂转身向着漆黑冰冷中走去。
……
空气的凉意稍微淡了一些,身后的微光越来越远,雪奈打着手机的灯光,沿着通道一直往前走。
她来到一个足有两人高的巨大铁门前,旁边的墙壁上有一个突出的操作槽,看起来是认证终端,雪奈拿出少女给她的卡片,轻轻在认证器上划过,铁门陡然发出刺耳的噪音,然后缓缓开启。
眼前是一层层阶梯,登上阶梯,视野豁然开朗。
这里是……体育馆的内部,靠近中央馆的外侧,同时,也是侵蚀灾害的正中央。
雪奈的心跳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一阵刺耳的尖啸,裹挟着炽热从头顶席卷而过,那狂烈的风浪将雪奈刮倒。
所幸,侵蚀体的目标并不是雪奈,雪奈趴在地上,肩膀微颤,她目视着那巨大黑影的远去,忍着擦伤的痛,雪奈拾起脱手弄掉的蝴蝶发卡,从地上爬起。
不知道为什么,握着这枚发卡仿佛便有了勇气。
她抬起头。
天际的尽头,遮天蔽日的巨大浮空岛,数之不尽的苍鹰一般的黑影,那是如海底一般令人窒息的景色,视野中间出现了和这绝对压倒性的力量对抗的三个人——代理人。
雪奈一眼就看到了那三人中,在空中腾挪飞奔像是起舞一般的美丽娇小的身姿。
魔法少女·艾芙尼尔。
艾芙尼尔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雪奈这边,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那些侵蚀体上,纵腾飞跃,像是璀璨的流星,所到之处尽皆被她的星光穿透,化为飞散的星屑。远处,还有两个人,使用着各自的武器,执拗地抵挡着那些黑影的进攻。
她们保护着会场尽头还未来得及撤离的人群,和这漫天的侵蚀对抗。
这就是代理人的工作吗……
因为是赌上性命的战斗,不可能不会感到害怕,雪奈自问如果是自己的话,大概是无法做到的……
“艾芙尼尔小姐……”
雪奈回忆起四野见奈美小姐的话。
如果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物”,那么她也是一样。迄今为止,如果说什么东西能为她带来勇气的话……哥哥,一定是无可或缺的。
虽然在那之后,自己和哥哥之间的距离已经变得遥远,但对雪奈来说,哥哥是唯一的存在,是她绝对无法放下的亲人。
现在轮到她来向哥哥伸出手了。
头顶有巨大的黑影飞过,雪奈要紧牙,屏住呼吸,她辨别了方向,贴着墙壁,小心地向前走去。
从这边能通往东侧会馆,那里与员工通道是相通的,那里的上层是员工休息和工作的地方,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进入员工通道,也很在意,但拜此所赐为雪奈提供了哥哥可能会在的位置。
她沿着楼梯上了楼,一间间地寻找,同时也拨打着哥哥的手机。
哪里传来隐约的熟悉铃声。
“哥哥!?”
雪奈紧张地捂着胸口,快速来到三楼,隐约的铃声忽然变得清晰。
她向着声音的方向狂奔而去,很快,循着声音她来到一个房间门外,那间房间挂着“演出准备室”的牌子。
她没多想,便去推门。
门没锁,一下就被推开,可是映入眼帘的,却并不是心心念念的身影,而是——几乎充斥了整个房间的,漆黑的如泥潭中爬出来一般的怪物。
“侵蚀体”。
雪奈愣住了。
……
————————————
雪奈脸色惨白,张着嘴,用力地挤压胸腔,却无法进行呼吸。
侵蚀体——
心中闪过这个令人恐惧的名词,无数令人恐惧的回忆一瞬间塞满胸腔,雪奈站在房间前,全身在这一刻僵住了。
空气中,手机的铃声盘旋着,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刺耳,同时也唤起了游荡在房间里的漆黑怪物,它面向着铃声的方向移动脚步,然后如被捏碎的朽木一般僵硬地转动着脑袋,然后那毫无生机的可怖眼眸机械地转向了雪奈的方向。
来自本能的心悸令雪奈的呼吸几乎在这一刻停滞,可是比起逃跑,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的哥哥。
哥哥的手机在这里,在这个侵蚀体存在的房间里……
十多分钟前哥哥还在这里,可现在……
雪奈用力地压着心口,想要拔腿抛开,可是才稍稍挪动僵硬的脚步,她就向后跌倒跪坐在地上。
眼泪不争气的流淌而下。
那泥潭的怪物缓缓转过身来,雪奈用力地呼吸着,不断地念叨着那个曾带给自己温暖的可靠的身影。
“哥哥……”
她流着泪呼唤着,声嘶力竭地大声哭着。
“哥……”
已经有多久没有那样哭泣过了……上一次还是在艾芙尼尔的肩膀上。
泥潭的怪物拖着肮脏的痕迹。
哥哥……
雪奈大口地喘息着,面色潮红。
注意到的时候,手中的发卡早已经变得异常烫手,几乎将她的手心都灼穿一般。
浑身的血流像是被抽干,又像是被燃尽。
好热。
没由来的冲动渐渐填满,从手心传来的炽热蒸干了她的眼泪,狂躁喷涌的痛感与鼓胀的冲击感几乎将心脏撑破。
这一刻,意识在远离。
毫无自觉地,雪奈缓慢地抬起视线,瞳孔变成血红色。
灼热的光在手心燃起,顷刻间将全身包裹,耀眼的银芒在顷刻间充斥视野,狂烈的破空声在者一刹那降临。
“呃啊啊啊啊啊——!!”
……
那耀眼的银色光柱是在一瞬之间毫无征兆地降临的。
会场之外,所有人都看到了几乎将整个天幕都完全刺穿的耀眼的银色光柱,银色光柱几乎贯通天际,刺破云层,像是天上的星河泄下,璀璨而炫目。
“觉醒同调?”
艾芙尼尔将长枪收回,一击洞穿“乌鸦”的头颅,星屑飞散之中,艾芙尼尔翻身避开迎面而至的攻击,退回到钢架上。
她微微喘着气,手中紧握着长枪,望着那银色光柱出现的位置。
那光柱,艾芙尼尔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代理人初次同调,进入“放逐姿态”时引发的异变。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又会是谁呢?
如果说一枚流星的坠落便是一个愿望的沉寂,那么代理人,便是伴随着无数人的祈愿而诞生的。
“艾芙尼尔!”
然而,此时耳麦里却突然传来四野见奈美焦急的声音。
“艾芙尼尔!总部已经对能量反应类型和信号波长核对完成……对应的‘信标’……”
“正是失窃的……”
“‘菲菲娜’。”
……
————————————
初次“同调”时,适格者会经历一段痛苦又漫长的时间,这是初次接受“秩序之力”时,身体被彻底改造,的过程。
那银色的光柱,就是来自于秩序力量暴走与同调初解时外溢的能量流。
简单来说,就是秩序之力最原初的形式,也是在被同调之前,无法为代理人所利用的、最狂暴的形式,这样的光柱会持续接近一分钟之久,庞大的秩序力量会对身边的任何生命无差别地产生影响,贸然靠近并非明智之举。
“菲菲……娜?”
艾芙尼尔望着那璀璨的银色光柱,目光由惊愕变为凛然。
“原来……是这样吗?看来……是敌人啊……”
新的适格者并非是组织这边的人。
每一个“信标”,都是唯一的,都对应着具有唯一波长的适格者,就像是大小不一不同规格的齿轮,适格者只有取得与自己互相匹配的信标,才能与秩序之力取得“同调”,只有这样,“齿轮”才能运转,传递动能。
代理人与信标之间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
适格者非常稀少,秩序者组织对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进行过筛查,只要判定为潜在适格者的人群便会被置于观察之下。
总之,如果说“菲菲娜”还有其他的适格者的话,艾芙尼尔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
“现在这个时候还真是不想惹些麻烦事,但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退缩的人,是敌人的话处理掉就好——奈美,你之前所说的被窃的遗失的信标,能告诉我详细情况吗?”
“啊?是、是的……我们的资料库在五天前的袭击中被毁,保存于其中的密钥信息也一并泄露……‘信标’的遗失初步估算为四十三分钟前,也就是您与雪奈见面时,紧接着就是观测到‘鲸’型侵蚀体突然出现的紧急联络……”
耳麦里,四野见奈美快速地说道。
“非常抱歉!这件事情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艾芙尼尔你……因为……因为事关菲菲娜,所以……犹豫了……”
“没关系,不用在意,总之确定为敌人的话,那么就简单了。”
艾芙尼尔顿了顿。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现在的‘Fifina’是谁,属于什么势力,有着什么目的……如果说对方出现在这里是有备而来,那么我们的处境或许就不是那么令人愉快了。”
“是、是的……总部这边应该也会尽快进行调查……如果是‘Fifina’的适格者的话,说不定在资料库中会有什么线索……”
“不会有的。”
艾芙尼尔摇头,打断四野见奈美的话。
“‘Fifina’还有其他的适格者,这种事情我可从没有听说过,‘Fifina’——即便是整个西京市,勉勉强强的适格者也不过只找到楓鈴诗音一个人而已,所以这个人大概是从‘外面’进来的吧,并且……”
忽然,艾芙尼尔眼前浮现一个人的身影,说到一半的话也硬生生噎在喉咙里。
自己的妹妹……汐见雪奈。
她是罕见的“绝对适格者”,按照“那个人”的说法,如果是汐见雪奈,应该拥有与任何一个信标取得同调的能力。
如果是她的话……
“不……不可能……”
艾芙尼尔喃喃自语着,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雪奈已经被护送到避难处了才对,灾害警报没有停止之前避难处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出去,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且,雪奈绝对不可能、也没有能力拿到信标“Fifina”。
“艾芙尼尔……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奈美……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向你确认。”
“啊?如果是我知道的事情,那么您尽管说。”
“是关于雪奈的……雪奈她,你是亲自将她护送,亲眼看见她进入避难点的吧?一直到你离开,她都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吧?”
“啊?是、是的,我将雪奈送到避难点,还和她说了几句话之后才离开,当时雪奈还向我提起过您,她很担心您。”
“是嘛……”
听到四野见奈美的回答,艾芙尼尔松了口气,稍稍安下心来了。
“忽然提起雪奈,是有什么事吗?”
“只是有些事情有点在意……”
“艾芙尼尔发现什么了?”
“一点小事……比起这个,奈美,我们之间的交谈请在战斗之后清除掉,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向司令去说。”
“是。”
艾芙尼尔面无表情地望着那银色光柱,此时,银色光柱已经逐渐黯淡。
这意味着这个神秘的偷窃者已经快要完成初次“同调”,艾芙尼尔的目光也变得越发凛冽。
“虽然有些在意……但在此之前,我还不会随随便便就打退堂鼓。”
偏偏是“Fifina”。
明明楓鈴诗音还躺在病床上,不知不觉,艾芙尼尔捏紧了手中的长枪。
“我需要去确认敌人。”
“请等一下,艾芙尼尔,总部还没有下达指令,如果对方是敌人,这样贸然过去也太危险了……”
“我知道,但放任不管反倒更容易引发问题吧?既然是敌人,就趁她最虚弱的时候解决掉,这才是最简单可行的方法。无论如何,诗音作为菲菲娜而战斗到了最后,名为Fifina的称号可不是谁都能拿的,这种事情我绝不会对此视作不见。”
艾芙尼尔深吸口气,望向漆黑的天幕。
因为她们的活跃,头顶的巨大浮岛和无数的“乌鸦”稍稍收敛了攻势。
人群也已经完全从这边撤出。
头顶的巨大黑影发出诡异的嚎叫。
艾芙尼尔抿着唇,凝视着那缓慢消弭的银光。
“好了,剩下的事情待会儿再说,现在我也差不多要行动起来了。”
……
————————————
“……爱夏,白燕!这边能暂时交给你们吗?”
艾芙尼尔向着耳麦里大声说道。
爱夏(Ayse),白燕(Canary),是此次被派遣来支援艾芙尼尔的后辈们,作为西京市的现任代理人来说,她们的资历仅次于艾芙尼尔,她们和艾芙尼尔是现在“秩序者”所能派出的最高战斗力量。
此时,她们一人时刻紧盯着“鲸”的动向,一人与“乌鸦”对峙。
“只是十分钟的话,没有问题……”
爱夏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紧接着,是一片刺耳的震鸣。
空中爆散出一片星光。
白燕从头顶跃下,落在艾芙尼尔身边,她气喘吁吁,柳叶一般的刀握在手中。
“呼……别说十分钟了,如果前辈不早点回来的话,这边的功劳可就全部被我抢走了哟!”
虽然那些“乌鸦”数量很多,但在艾芙尼尔和爱夏、白燕的合围攻击之下也被击溃了大半。
她冲着艾芙尼尔,大咧咧地一笑。
“嘛,开玩笑的啦,哈哈。总之,前辈请将那个冒牌货‘Fifina’好好教训一顿吧,我可不能赞同战友的东西被别人拿走。”
“谢谢你们祝我一臂之力……那么,这边就拜托你和爱夏了,我去会会那边的冒牌货。”
“唔,我们不太擅长对人战,所以前辈你就算叫我们过去我们也可能派不上用场。”
白燕摊摊手,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艾芙尼尔转过身。
“嘛……另外,就算人群已经完全撤离也不要做得太过火了,消灭‘乌鸦’之后,只要看住‘鲸’就行,请务必别让这家伙逃跑。最后……千万,不要勉强。”
“嗯,那么前辈也一样,如果有危险就请撤退吧,祝您武运昌隆。”
和白燕擦肩而过,艾芙尼尔面向与白燕相反的方向,从钢架上跃下。
浓烟、灼热的风在脸颊划过。
“艾芙尼尔……你这是打算找到那家伙吗……可是,我们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样过去,是不是有些冒进了……”
“嗯,或许吧……我也有很多地方都想不明白,既然这样,只要亲眼确认一遍就行了。”
“请务必小心,艾芙尼尔。”
“我会的,至于白燕和爱夏那边,就请你帮我多多留心一下了。”
“交给我吧!”
艾芙尼尔一路疾奔,来到东部场馆前,那银色的光柱几乎已经完全消弭,近在眼前。
三楼的那里……是准备室。
但是……
空气似乎比想象中要安静。
……
————————————
雪奈沉浸在一片虚无的记忆之中。
无数的片段从眼前划过,雪白的冰冷的墙、哥哥令人安心的笑、彻骨的金属制的锁、柔软的某个人的手心……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呢?银色的光一寸寸将那漆黑的泥潭吞噬、溶解……化作星光。
身体动弹不得。
被炽热和剧痛所包围,满斥胸膛的愤恨与绝望在发酵,像是心脏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不知名的悸动在胸腔里跃动着。
雪奈不知道在这片迷茫中徘徊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愣愣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准备室前,那银色的光和那漆黑的侵蚀体仿佛幻觉泡沫,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刚才的那一幕渐渐地回归意识。
手心传来冰凉又沉重的触感,手腕像是被什么锁住,头发也似是被风吹散一般披散在脑后,垂至腰间。
视野从未有过的清晰。
空气中残留的芒果和青柠的香味,和微风流窜过耳畔的细腻声响。
这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明亮而透彻,即便不去刻意地感受,身边的一切一响一动也都一点不漏地被自己感知到。
雪奈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就好像……
变得不是自己了一般。
雪奈茫然地低下头,望着自己手中紧紧攥着的长弓。
脚下不自觉地向后挪动。
这到底是……
“你准备在那里傻站到什么时候?”
“哎?”
细腻又轻柔的声音突兀地打破沉静,雪奈回过头来,和出现在视野中的少女对视了。
少女提着银色的长枪,就这样站在门外,发带在微风中飘拂,少女散发着与这片破碎的风景格格不入的,令人心颤的美丽与高洁。
雪奈甚至能看清她左耳的星星耳钉。
“在战场发呆可是真的会死的哦,即便是初次同调,也差不多该从‘那里面’清醒过来了吧?”
少女的发丝被细风卷起,发隙间的绯色眸光冰冷地注视着她,如果说少女像是雨后的艳阳一般给人温暖,那么少女的目光则像是冬夜的月光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艾芙尼尔……小姐……?”
雪奈有些发愣。
一瞬间,她全都想起来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和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是为了找到哥哥来到这里的,可是……那孤独呼唤着主人的手机、那凌乱一片的地面、那漆黑泥潭一般的侵蚀体……
哥哥……已经死了。
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
心底空落落的,弓从手中滑落,视野变得模糊,温热的泪从眼角滑下,雪奈木讷地跪坐在地下,回忆里的一幕幕都涌上心头,然后化作悲伤的心跳,拍打着胸膛。
她木然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机试图再次拨号,却发现手机已经彻底坏掉,没法再使用了。
这是她哥哥给她买的手机,是她那年的生日礼物。
视线被泪水染得模糊,咸味在嘴角肆虐开来。
如果坏掉的不是手机,而是心脏就好了。
“哥……哥哥……”
雪奈死死地咬着唇,哽咽溢出喉咙,哭声再也压抑不住,溃然决堤。
安静的空气里,哭泣声显得尤为刺耳。
而另一旁——
“……”
艾芙尼尔一言不发地紧盯着跪地哭泣的少女,微微蹙起眉头。
“怎么回事……?”
四野见奈美也有着同样的疑问。
艾芙尼尔来到这里时,预想中的埋伏和其他的敌人没有看到,出现在这里的生命体只有眼前跪坐在地上的少女一人,少女的手中拿着冰蓝色的弓,那是“Fifina”的专属秩序武器,毫无疑问,引发了秩序风暴的冒牌货就是眼前这个哭泣的少女。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不进行更多地观察而武断地进行判断的话,作为代理人来说毫无疑问是相当不合格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艾芙尼尔并没有立刻出手,也没有放松警惕。
少女的那一声“艾芙尼尔小姐”,艾芙尼尔听得清清楚楚,显然对方是认识自己的,作为代理人偶像,被人认识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仍旧在什么地方,产生了强烈的违和感。
艾芙尼尔提起长枪,脚下传来玻璃渣破裂的嗑嚓声,她向少女走近。
少女跪在原地,掩着脸哭泣,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艾芙尼尔的举动。
“艾芙尼尔,请小心一点……”
耳麦传来四野见奈美担忧的声音。
艾芙尼尔没有说话,单手抬起长枪,银芒一瞬间刺破空气,枪尖精准地从少女的肘间穿过,抵住少女的喉咙。
哭声戛然而止。
艾芙尼尔微眯着眼,枪尖将少女的下巴抬起,露出少女满是泪痕的脸。
被泪水沾湿的水蓝色秀发下,少女呆呆地看着艾芙尼尔。
眼底的愕然毫不掩饰。
艾芙尼尔冷然地和少女对视着。
“竟然真的就这样露出破绽,连挣扎都不尝试一下……你是专程来送死的吗?你知道你已经命悬一线了吗?”
“艾……艾芙尼尔小姐……您在说什么……”
少女的声音颤抖,艾芙尼尔分辨不出那是因为哭泣,还是因为害怕。
亦或是其他。
“把东西交出来。”
“什、什么东西……”
少女战栗地仰着头,眸光黯淡,慌乱地摆头。
“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
艾芙尼尔目光瞬时转冷。
嘶——
冷冽的枪尖笔直地向前一寸,在少女的脖颈上落下一点猩红,不深不浅,恰恰好刺破皮肤,但枪尖那彻骨的寒冷却已经深深地钻机了少女的心底。
啪嗒——
一滴血沿着雪白的脖颈滴落,在少女的衣襟前洇出艳红的花。
“交出来,不然杀了你。”
雪奈愣愣地仰着头,绝望地望着眼前自己所仰慕的少女,脖颈间的刺痛和冰冷像是从她的血液侵入,扎在她的心口。
胸口痛得快要裂开。
几乎无法呼吸。
现在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她完全没有搞明白……今天,她已经失去了哥哥。又要失去艾芙尼尔吗?
空气中还萦绕着淡淡的芒果香味。
为什么会这样呢……
爸爸也好妈妈也好……都扔下她走了,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现在,哥哥走了,就连艾芙尼尔也彻底抛开了她。
明明还没有好好道歉过,明明也一直以来都努力了。
好不容易看到一点点希望,却被捏得粉碎。
景仰的人,爱慕的人,都走了。
明明她什么都还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尝试过、什么都没有做错、什么都没有留下,但是一切就都背离她而去了。
啪——
手机从手心滑落在地,雪奈的哭泣从哽咽到失声,她的眼泪还在艾芙尼尔冰冷的目光中徘徊,肩膀颤抖着,一下又一下地。
艾芙尼尔注意到了那个浅蓝色的手机。
很眼熟。
“把手机捡起来,给我。”
雪奈死死地咬着唇,照做,将手机递给艾芙尼尔。
艾芙尼尔将手机拿在手心。
屏幕虽然已经破碎,但是仍然残留着少女手心的体温,上面覆着淡淡的灰尘和使用的痕迹,底下挂着“魔法少女·艾芙尼尔”的手机链,充电口的右侧因为摔过一次而有一处明显的划痕。
这……分明是雪奈的手机。
可是,妹妹的手机,为什么在这里?在准备室里?
强烈的莫名的心悸笼罩着艾芙尼尔,她紧紧攥着手机,冰冷地目光横向少女。
“这个手机,从哪里来的?”
雪奈泪眼婆娑,听到艾芙尼尔的提问抬起头。
艾芙尼尔冰冷的目光几乎将她刺穿。
她在艾芙尼尔的眼底看到了焦躁和不安,还有恐惧。
“我问你,这个手机哪里来的!”
雪奈被艾芙尼尔的质问和几乎要刺破她喉咙的长枪吓得浑身一颤。
她多想艾芙尼尔也能如初次见面时那样,俯下身来给自己一个拥抱。
什么都没有了……
哥哥也是,艾芙尼尔也是,现在的她甚至连一个依靠的肩膀都没有。
雪奈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个温柔的艾芙尼尔为什么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也不明白艾芙尼尔为什么要问这些事情。
面对艾芙尼尔的质问,她只能选择回答。
“我哥哥……给我买的……”
艾芙尼尔并非是问这个,但……听到雪奈的回答,一切都已经没区别了——少女就是雪奈,这就是艾芙尼尔得到的答案。
二人对视着,都一言不发,但雪奈看到了艾芙尼尔的眼眸,那一层层的冰冷尽数剥落,留下的,只有蔓延而出的无数悲戚与决绝,还有温柔和疼惜。
笼罩着雪奈的杀意忽然如潮水一般褪去,也将雪奈的泪带了出来,她哽咽着,试图去擦眼泪,可越是擦拭,越是汹涌。
空气中只有她的哭声。
二人就这样沉默了良久,艾芙尼尔忽然收回手中的长枪。
“你……”
似乎很是艰难的,她好不容易咬出了那个词。
“是……雪奈?”
雪奈望着艾芙尼尔,缓缓点头。
紧接着,令她愕然的,眼前的艾芙尼尔忽然俯下身来。
给了她一个久违的拥抱。
“对不起……”
雪奈愣愣地睁大着眼睛,不知所措。
……
————————————
“艾芙尼尔!请冷静一点……现在还没法确认她的的确确就是雪奈本人,而且,雪奈并不是适格者吧?仅这一点就尤为可疑了……”
耳麦里传来四野见奈美的声音。
艾芙尼尔紧紧地抱着抽泣的雪奈,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无数的尖刀刺穿一般,撕裂一般的窒息感堵在胸口。
思绪变得乱七八糟,呼吸也困难异常。
雪奈……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但反过来想想,如果说这个城市还有谁能够与“Fifina”同调,作为“菲菲娜”而出现的话,那么这个人只可能是雪奈。
因为雪奈是“绝对适格者”。
这是艾芙尼尔的秘密,就算是四野见奈美都不了解的,属于艾芙尼尔保管的秘密。
艾芙尼尔松开雪奈,雪奈已经停下了哭泣,只是抽噎着,垂着头,像是枯叶一般跪坐着,脸色惨白,寂静沉默。
看着这样的雪奈,艾芙尼尔的心底仿佛被什么拧成了一团。
刚才,她差点亲手将雪奈杀掉……
那差点促成的悲剧的未来令艾芙尼尔不寒而栗,明明自己发誓一定要保护好雪奈,结果,还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让雪奈身临险境。
艾芙尼尔深深地呼吸,强压下内心的动摇,她蹲在雪奈的身前,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少女的脸上铺满泪痕,水蓝色的长发被泪沾湿,黏在脸颊。
像是将要沉入深海一般。
艾芙尼尔抬起手,轻轻为她擦拭掉眼角的眼泪,和脖颈上的血痕。
“雪奈……”
艾芙尼尔缓缓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雪奈,请你冷静听我说。”
“……”
雪奈没有答话,只是黯然地垂着视线。
艾芙尼尔攥紧了拳头,又松开。
“你的哥哥没事。”
雪奈的肩猛地一颤,抬起视线,不可置信地望着艾芙尼尔。
她苍白的唇动了动。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
艾芙尼尔伸出手指,抵住雪奈的唇瓣。
“同样的,我也有很多疑问要问你。”
雪奈愣愣地望着艾芙尼尔。
“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情我需要向你确认,之后,我再告诉你其他事情。”
艾芙尼尔也看着她,目光望不见底。
“你……应该有一个信标。”
“信……标……?”
雪奈微愣。
信标。
艾芙尼尔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地念着这个词。
“你可能还没有完全理解状况……这不怪你,初次‘同调’会对精神产生一定影响,有时候的确会变得思维混乱……所以我就简单说了——你现在的身份是‘Fifina’,你身上应该有一枚发卡,蝴蝶发卡。”
蝴蝶发卡。
这已经是雪奈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接触到或是被提及到这枚发卡。
雪奈下意识地张开手心。
空无一物……
“不用找了,它潜藏在你的身体里,你这样是不可能找到它的,你要从你的身体里将它拿出来。”
艾芙尼尔直视着雪奈。
“那是……要怎么做……”
“集中你的注意力,将精神放空,你会很容易看到它。”
雪奈轻轻闭上眼。
“深呼吸。”
深呼吸。
“抛开杂念,想象一片星海……你会看到流星……”
艾芙尼尔的话语渐渐变得空灵,眼前变得漆黑一片。
像是御风飞行一般,紧接着,视野被光明充斥,雪奈出现在一片无人的深蓝星空。
水色的蝴蝶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翩翩飞舞,带起星光飘落,那蝴蝶像是刺向海底的微光,摇曳,冰凉,惹人意动神往。
“向它伸出手,尝试呼唤它。”
蝴蝶——
雪奈下意识地抬起手,蝴蝶像是被香甜的蜜所吸引,落在她的指尖,翅膀微微抖动,便缓缓收拢。
像是一滴水滴一般轻盈,透着丝丝润意,雪奈注视着蝴蝶,眸底微芒流动。
她被蝴蝶所吸引,仿佛陷入了深海的漩涡……往下坠落。
“不要一直盯着它看。”
忽然,艾芙尼尔的声音闯进脑海。
“睁开眼吧……”
“……?!”
雪奈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维持着半抬起手的姿势,跪坐在原地,视野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五感都像是被打上了马赛克一般变得迟钝起来。
手中安静地躺着那一枚蝴蝶发卡。
她微微喘息着,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幕景色,也终于稍稍注意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有些愣神。
艾芙尼尔跪坐在她的面前,呆呆地望着她。
“那到底是……”
雪奈抬起视线,正要询问,却忽然迎面袭来柔和的淡香,反应过来时,便已经被艾芙尼尔搂在了怀里。
“雪奈……”
“艾芙尼尔小姐……你哭了?”
“没有。”
即便急切地矢口否认,这个姿势雪奈也看不到艾芙尼尔的脸,但肩膀传来的温热湿润的触感,和细声的哽咽却骗不了人。
“你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已经……足够了……”
“那……我哥哥他……”
“她没事……”
雪奈微微愣神,有什么像是堵在了喉咙。
真好……真是太好了。
像是冬日里遇见了夏日的风铃草,将幸运揽在怀里。
“雪奈……”
艾芙尼尔将雪奈搂紧在怀里。
缓缓地、轻轻地,艾芙尼尔的声音像是羽毛一般落下。
“你为什么……总是哥哥、哥哥地说个没完呢……”
雪奈还没消化艾芙尼尔的话语,突然地,艾芙尼尔抱紧了她,执拗又用力,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艾芙尼尔小姐……?”
“你就不能稍微多考虑一下你自己吗?”
怀里的女孩忽然开口,咽着轻微的抽泣声。
雪奈愣了愣。
“你的哥哥很安全,非常非常安全……”
艾芙尼尔将头埋在雪奈的怀里,大声地继续说着。声音像是雨滴一般落在雪奈的心底,温润的风轻拂着她。
“一个人不顾妹妹的安危,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她啊……甚至完全没有想过你的感受……”
“不是这样的……我哥哥他……”
“她这样的家伙简直糟糕透了……根本不配做你的哥哥……”
雪奈想要反驳,但立刻就被艾芙尼尔大声打断。
“但即便如此……她的确很担心你……比谁都要放心不下你……如果说你遇上了危险,她也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你,如果说这个世界谁最希望你幸福又快乐,那么一定是你哥哥……所以……”
像是夏夜优柔悲戚的风,耳畔的抽泣声隐晦又透明。
“所以……请你不要责怪她……”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雪奈仍旧不太明白。
突然要杀她。
突然又来拥抱她。
可是,雪奈无法拒绝艾芙尼尔的温暖,她犹豫地伸出手,从艾芙尼尔的腰肢滑过,将怀里的女孩搂住。
艾芙尼尔比她矮一个头,明明是被艾芙尼尔抱着,却像是被依靠着一般。
……
————————————
代理人都走在一条绝对无法得到救赎的路上,无休止的战斗像是看不到尽头的梦魇。
日复一日。
代理人的死伤率是相当可怖的数字,如果说在“普通人”与“代理人”之间选择,艾芙尼尔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代理人的位置上,然后将雪奈推往另一边。
这就是艾芙尼尔保护雪奈的方式。
她的方式。
但在这一刻,雪奈来到了她的世界里。
“艾芙尼尔……”
耳麦里传来四野见奈美的声音,犹犹豫豫地,这种时候,大概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不起……如果我一直陪在雪奈身边的话……”
大概什么也不会发生吧。
对四野见奈美来说,实在有太多无法理解、感到奇怪的地方,雪奈为什么能够进行“同调”?明明潜在适格者的资料库里没有相关记录。
匪夷所思。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令人无法不去在意的地方。
“这不关你的事情,所以不用太过在意了。”
艾芙尼尔轻声道,喉咙像是吞了沙一般沙哑。
“但这件事情请替我保密。”
“啊?可是……如果总部问起雪奈的话……”
“总部那边就由我去处理,他们不会对你询问什么,你大可以放心。所以刚才的一切就请你当做没有看到吧,现在……请你立刻把记录删掉。”
艾芙尼尔的语气意味不明,耳麦对面,四野见奈美沉默了。
良久,才传来四野见奈美的声音。
“已经……删掉了……”
“谢谢。”
四野见奈美没有再回答。
艾芙尼尔微微侧过脸庞,望着雪奈牛奶般的颈间。
“抱歉,雪奈,有些事情我还无法好好地向你说明,你只需要知道,我……绝对会保护你,这样就行了。”
“我、我当然会相信您……”
“那就好……那么这个发卡,我就先拿走了。”
“诶?”
雪奈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发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它不适合你,至少现在不行。”
艾芙尼尔轻声呢喃着,埋在雪奈的肩上,让雪奈看不见自己的泪痕。
雪奈搂着艾芙尼尔,感受着怀里的女孩慢慢变得平静,听着艾芙尼尔的话,一时间完全无法理解,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什么。
冷静下来之后,她也隐约察觉到了自己身体发生的微妙变化,以及自己刚刚清醒过来时,手中握着的那张如蓝水晶一般的弓。
她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雪奈想起艾芙尼尔一次次提及的“Fifina”和“信标”,想起艾芙尼尔那时严肃的表情。
她不禁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严重的机密?
为何要保密?
你的身份是‘Fifina’——艾芙尼尔那时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Fifina”……
是指她所知道的,那个“菲菲娜”吗?
可是雪奈听不到艾芙尼尔和四野见奈美的完整对话,她无从判断,只能沉默。
艾芙尼尔也没有主动说话,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味,紧紧拥抱的实感令她感到安心。
不想要离开雪奈。
不能让雪奈走上代理人的道路。
所以她不知道该如何向一无所知的雪奈做出解释。
如果是为了雪奈,艾芙尼尔什么都愿意去做,什么都无所谓,但后来她也渐渐发现了,仅仅只是逃避总有一天会迎来悬崖之边,再也没有了退路。
“……真是卑劣啊,我。”
利用妹妹最喜欢的偶像的身份,用这种卑鄙的方式依靠她。
明明受到伤害的人是雪奈,自己却恬不知耻地向她寻求慰藉和温暖。
战斗还没有结束,她却尽想着如何去逃避。
艾芙尼尔忽然想起诗音和凛。
对一直对自己抱有期待的她们来说,这样的自己大概是一种背叛吧……
“艾芙尼尔小姐……?”
耳畔传来雪奈纤细的声音。
“没什么……”
艾芙尼尔紧闭着眼,搂住雪奈的手臂又加了一份力。
沉默一旦被打破,这片刻的温暖就进入了倒计时,也夺走了艾芙尼尔继续逃避的理由。
艾芙尼尔深吸口气,擦干眼角的泪珠,从雪奈的肩上离开。
“谢谢你,雪奈……一直以来都让你一个人做出选择,对不起,今后不会了。”
她站起身来,微微垂目。
雪奈只是木讷地仰着头望着她,听着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一个呼吸的功夫,艾芙尼尔再次抬起视线时,眼底的阴霾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星光一般璀璨的微笑。
雪奈看得呆住。
哪怕眼角泛着泪痕,眼眶染着红霞,喉咙是哭过之后的嘶哑,但雪奈知道,现在的艾芙尼尔也已经回到了平时那个所向无敌的“魔法少女·艾芙尼尔”,即便娇小的身体比雪奈还要矮上一个头,她的存在感也足以压倒任何人。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如果令你感到难为情,我向你道歉。”
“没、没有的事!”
雪奈受宠若惊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
“那种事情请千万不要在意!我没有感到难为情!艾芙尼尔小姐能依靠我……我……感到很开心!”
雪奈下意识地大声否定道,忽然又觉得这样激烈的反应有些令人误会,慌张地移开视线。
她还无法很好地理解这短暂的时间里的所有事情,但她知道,那个自己所爱慕的、温柔的艾芙尼尔,回来了。
“抱、抱歉!我、我这样说没、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艾芙尼尔小姐很温柔……温柔又努力的您是绝对不会被讨厌的……而且,我才是,我才应该谢谢您才对!因为您我才知道哥哥的消息,要不是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为艾芙尼尔所说的话而不解和困惑,为艾芙尼尔的哭泣和脆弱而愧疚和担忧,又因为艾芙尼尔的拥抱在心底窃喜和雀跃。
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湿热呼吸打在脖颈上的,直刺心底的瘙痒。
心跳不已。
仿佛回到了第一次的相遇,那日斑斓的阳光,温热好闻的呼吸,柔软的唇瓣。
自己的初吻,初次的心动。
这一份悸动异常陌生,却无比汹涌,让雪奈无所适从。
“那……那个……”
脸颊变得滚烫。
雪奈深深地呼吸,注意到的时候,心底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艾芙尼尔小姐还记得半年多以前……您曾救过我一次吗?”
方才的拥抱,像是只有两分钟,又像是无比漫长,那淡淡的发香令人流连。
心跳声忽然变得放肆。
雪奈垂着头,紧紧地盯着自己被弄得脏兮兮的小白鞋,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衣角。
“那时候……如果不是您,我早已经死了。是您向我伸出手,救下了我……对、对我来说……或许您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但一直以来我都想好好向您道谢……所以……不论是哪方面,请接受我的道谢——艾芙尼尔小姐!非常感谢您!”
终于说出来了。
雪奈胆怯又紧张地抬起视线,小心翼翼地偷瞄着艾芙尼尔。
艾芙尼尔抿着唇,忽然转过身去,背影小小的,银色的发流淌而下。
雪奈看不到她的表情。
没有回答。
大概……
果然是不记得了吧?
艾芙尼尔救下的人那么多,自己对她来说大概只是随手荫蔽的野花,在漫长的风景中微不足道。
自己的初吻,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记得。
心像是松了口气一般沉寂下去。
但不知为何,失落却在这一刻塞满了胸膛。
雪奈垂下头去。
“抱……抱歉……有些唐突,自顾自地就说了这些话……如果造成了困扰请不要在意!”
“是嘛……”
艾芙尼尔的声音很轻,像是羽毛般飘落。
“总之,看到你还这么有精神,我也就放心了。”
“啊……是……是的!非常抱歉……为您和四野见小姐添麻烦了……”
“没关系,我们也有责任。”
艾芙尼尔转过身来,顿了顿。
“关于你哥哥的事……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带你去见她吧,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其实不必要麻烦艾芙尼尔小姐您……”
“没关系的……不过,这些事情待会儿再说也不迟。”
艾芙尼尔望向外面的天际,那巨大的浮岛宛如深沉的乌云一般将阳光掩盖。
雪奈恍然。
是了,和只需要担忧自身安危的自己不同,艾芙尼尔还有必须要战斗的使命。
“继续待在这里会很危险,那个黑色‘鲸鱼’不好对付,仅靠我的伙伴没法把它搞定,我还得回去。在此之前我会先送你离开。过来这里。”
“好、好的!”
艾芙尼尔向她招手,雪奈急急忙跑到桌边,拿起了哥哥掉落在这里的手机,然后跑到艾芙尼尔身前。
“非常抱歉,这是艾芙尼尔小姐您的休息室吧?我……我也不知道哥哥的手机为什么会落在这里,可以允许我带着吗?”
“没关系,你拿着吧……还有这个,也是你的。”
艾芙尼尔将雪奈的手机递给她。
“非常感谢!”
“那么,接下来可能会稍微有点不适应,失礼了。”
还没等雪奈反应过来,艾芙尼尔微微屈身,双手揽住雪奈的腰后和大腿,就这样将她抱了起来。
“诶??”
“我要跳了。”
“咿!?等、等等!”
雪奈向外面望去,因为全景玻璃已经完全碎裂,从这里可以看到几乎整个会场。
会场的设计独特而大气,从这里向下望,比站在十楼的公寓阳台上还要令人生畏。
“要、要从这里跳下去?”
雪奈脸色微微发白。
“抱紧我。”
艾芙尼尔命令的口吻雪奈完全升不起反抗心,她只犹豫了一瞬,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臂环过艾芙尼尔的脖子,紧紧搂住。
这个姿势,脸贴得好近好近。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
但眼前一片漆黑之时,艾芙尼尔的声音,她的发香,她的呼吸,反倒越发清晰。
几乎能听到艾芙尼尔的心跳声。
虽然不合时宜,但雪奈唰地脸红了。
“艾芙尼尔前辈,这里有突发情况!”
艾芙尼尔的耳麦里忽然传来白燕急促的声音,同时四野见奈美的声音也出现在耳麦里。
“艾芙尼尔!观测到匹配信息不明的信号源出现在‘侵蚀体’的后方!能量波长解析结果……‘代理人’。”
……
————————————
“‘代理人’?”
艾芙尼尔微愣,停下脚步,她并没有收到“秩序者”调派其他战力援助的指令。
难道是莉莉?
可莉莉因为伤势未愈,现在应该是非活动期间,而且匹配信息不明又是怎么回事……
“不,不是……至少不是我们所知道的任何一个代理人。”
四野见奈美立刻说道。
“信号源完全无法与数据库进行匹配,不属于所知任何一个‘信标’。”
“难道是……”
“我这边已经能看到她了。”
白燕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喘息,她快速地说道。
“目标确认,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女孩,没有看到明显的进攻类武器,也没有‘战斗服’……四野见小姐,我将画面传给你。”
“收到,总部同步开始进行分析。”
“目标正在向我们靠近,奇怪的是她没有受到‘侵蚀体’的攻击。艾芙尼尔前辈,我请求前往进一步确认。”
爱夏也补充道。
“请等一下,爱夏,白燕,你们不要冒进。”
艾芙尼尔驳回了爱夏的行动请求。
不会被“侵蚀体”袭击的“代理人”?不知为何,艾芙尼尔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五天内两次凭空出现的巨型侵蚀体,被击毁大半的总部,被窃而又出现在雪奈身上的信标。这其中,就好像哪里漏掉了什么。如果这一切都是有所联系的,那么串接一切的线索又是什么?
还有,为什么……是雪奈?艾芙尼尔绝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艾芙尼尔小姐……又出现了……新的侵蚀体了吗?”
怀里,雪奈担忧地看着艾芙尼尔。
“您要去战斗了吗?”
“还不确定。”
艾芙尼尔将雪奈紧紧搂着。
“我现在就送你离开这里,抱紧我。”
艾芙尼尔径直跃下,雪奈吓得一声惊呼,强烈的失重感令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然后,失重感戛然而止,艾芙尼尔柔软的触感从背后传来,借助着利用秩序之力作成的“阶梯”,艾芙尼尔抱着雪奈向会场外的方向离去。
同时,艾芙尼尔大声地下达指令。
“爱夏!白燕!保持通话,看住‘鲸’,同时观察目标的下一步动作,我很快就赶过来!”
艾芙尼尔话音才落下,耳麦里忽然传来急促的高喝。
“艾芙尼尔!恐怕来不及了!”
“目标快速向爱夏(Ayse)接近!”
四野见奈美快速地说道。
“速度太快了!……”
“前辈!爱夏遭到攻击!!”
“可恶……果然来着不善啊,代号白燕(Canary)!准备迎战!”
“目标能量反应发生变化……检测到强能量反应,是能量攻击!!爱夏!白燕!请注意规避!”
“滋——”
耳麦的连线一瞬间被刺耳的电流声中断,艾芙尼尔回头望去,视野的尽头,银白色的光斑如烈焰般冲天而起。
紧接着,是如浪一般席卷而至的巨大轰鸣。
“爱夏!白燕!!”
艾芙尼尔大声地呼叫着,但耳麦里一片寂静,大约过了两息的时间,才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这里是爱夏……咳……这里是……能听到吗……”
“爱夏?”
“艾芙尼尔前辈……”
爱夏的呼吸不稳,像是若即若离的枯叶。
“你们没事吧!?情况如何?”
“我不要紧,只是受了一点轻伤,白燕也没有大碍,可是……目标从视野中消失了,我们找不到她……”
“消失?”
“是的,从爆炸中消失了……我们这边捕捉不到她的踪迹……”
艾芙尼尔微微蹙眉,还没等她继续追问,一抹银白色的流光出现在视野中。
像是一条银色的飘带,从爆炸发生地点笔直而快速地向艾芙尼尔所在的方向飞来,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已经跨越了近三分之一个体育会场。
艾芙尼尔眼角微眯。
“爱夏……不用找了,目标已经向我这边过来了。”
“向前辈……?”
“这里是四野见奈美!艾芙尼尔!能听到吗?”
耳麦里传来四野见奈美焦急的声音,打断了艾芙尼尔和爱夏的通话。
“这里是艾芙尼尔,我能听到。”
“艾芙尼尔!侦测到目标正以非常快的速度向你接近!总部已经下达支援命令,请对目标实施拦截。”
艾芙尼尔望着快速接近的目标,没有说话。
“艾芙尼尔前辈,我们来帮你!”
耳麦里,白燕和爱夏同时发出请求。
“不用了,在这里听我的指挥,目标既然没有选择和你们纠缠,恐怕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边。所以……爱夏,白燕,我有其他任务交给你们。”
“艾芙尼尔前辈……”
艾芙尼尔垂下视线,看着雪奈,怀里的雪奈紧紧地搂着她,不安地看着远处的黑色“浮岛”,屏住了呼吸。
“指挥部那边派遣来的人交由爱夏指挥!你们负责拦截‘鲸’。”
“收到!”
“白燕,你速度更快,所以另一件任务就交给你了。现在,立刻向我标记的位置赶去,那里有一个女孩,你负责保护她安全撤离危险区域。”
“是!”
“时间刻不容缓!开始行动!”
艾芙尼尔掐断耳麦,同时快速地扫视脚下的会场建筑,然后向下跳去。
她来到空旷的会场边缘。
会场的主要基础建筑为钢筋混凝土结构,另外辅以粗重的钢架穿插连接组成,非常坚固结实。
艾芙尼尔将雪奈放下。
“雪奈,我也有任务要交给你。”
“艾芙尼尔小姐……”
雪奈并不笨,艾芙尼尔接下来将要做什么她也差不多猜到了一点,她望着眼前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少女,眼底溢着担忧。
但即便如此,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艾芙尼尔抿着唇,深吸口气,她摸出一个钮扣大小的金属物件,在雪奈的衣领处轻轻拂过,便贴在了雪奈的衣领上。
视线落在雪奈的脖颈上,牛奶一般的脖颈,中间有一点鲜红的血痕。
艾芙尼尔移开视线。
“这是定位器,在我允许之前不准取下。”
“嗯……”
“我会派人来保护你,在此之前,你不要远离这里。”
雪奈点头,望着艾芙尼尔,斟酌着开口:
“艾芙尼尔小姐……又要去战斗了吗?”
“嗯。”
“是这样啊……”
雪奈了然地垂下视线,忽然欺身,轻轻地搂住艾芙尼尔。
“请平安回来……”
“会的。”
说完,艾芙尼尔退后一步,又深深地看了雪奈一眼,便离开了。
……
————————————
银芒闪烁,长枪在手中凝结。
艾芙尼尔目光凛冽,和眼前相距不过二十米的少女对峙。
少女穿着很平常的衣着,有着栗色的发,单单只是这样看上去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哟,是你呀。”
对方不慌不忙地开口,向着艾芙尼尔露出狡黠的笑。
“我们又见面了,好心的,小,姑,娘。”
艾芙尼尔没有说话。
只是紧紧地盯着少女,目光泛着冷意——她认识眼前的人。六天前,也就是总部遇袭的前一天,艾芙尼尔收到出击指令,前往“堺外”区域援助一个正在被A级侵蚀袭击的近郊小镇。
艾芙尼尔与菲菲娜一同前往。
那个小镇不大,人口也不多,靠着一座堺碑和西京市的庇护在“堺外”区域留存着,是西京市非常重要的粮食种植地之一,向这个城市输送着大量的粮食作物,因为面积和人口非常有限,组织只派遣了一名代理人镇守。
艾芙尼尔和菲菲娜赶到时,小镇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那名代理人也已经战死。
那时,艾芙尼尔遇到了一对被逼至绝境的姐妹,千钧一发地救下她们,艾芙尼尔的腰部也在那时候被攻击洞穿,之后,艾芙尼尔将她们带回西京市,由特灾科安置下来。
艾芙尼尔对那对姐妹留有印象,她们的相处令艾芙尼尔羡慕。
但艾芙尼尔没有想到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面,眼前的“目标”,竟然是那对姐妹中的姐姐。
艾芙尼尔忽然明白了——那个人口稀少的小镇明明具有一定规模,为什么会在那样短的时间里被A级的侵蚀灾害吞噬殆尽,如果结合自己在这五天内所遭遇的灾害来看,一个非常令人心底发寒的猜测便立刻浮现在脑海——小镇灾害发生的时间很可能比总部得到预警的时间要早得多。
那个小镇,应该遇到了和五天前总部遇袭以及今天侵蚀灾害发生时一模一样的局面,没有预警的侵蚀袭击,突如其来降临的敌人,令人措手不及的巨大灾害。
也就是说,从六天前的那个小镇开始,这三次大规模的侵蚀袭击都有着一个令人背脊发凉的相似点,如果说艾芙尼尔在小镇遇到的这对姐妹就是幕后的人,那么,从六天前小镇的遇袭开始,一直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一定全都是对方所设计好的。
一切都拼接起来了。
小镇遇袭,自己千钧一发地救下这对姐妹,却忽然受到来自隐蔽的角落的攻击,艾芙尼尔中了侵蚀体的埋伏。那时候艾芙尼尔就感觉到了微妙的违和感——没有智慧的侵蚀体是如何做出“埋伏袭击”这样的战术的,还是说,自己的受伤只是巧合?
而第二天,艾芙尼尔因为受伤修养而没有第一时间赶到总部遇袭的现场,自己不在所以青兰等人失利,所以楓鈴诗音被重创,数枚信标被总部回收管理,而总部也因为这一次灾害而损失了大量的资料,并且预警系统损坏,为后来潜入盗取信标的人创造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这一切,环环相扣,显然都是被设计好的。
包括眼前的这个少女被艾芙尼尔救下,然后借此进入西京市也是,那个小镇一开始就是被利用的工具,艾芙尼尔也是。
想到这里,艾芙尼尔深吸口气,心中的怒意反倒让她的心越发沉静。
她提起枪笔直地指着少女,质问。
“你到底是谁?来到这里该不会只是为了和我打个招呼吧?”
“不,你千万别误会了,我只是来修正计划的失误而已,可从来就没打算和你打招呼。知道吗?你那惺惺作态的样子,实在是令我恶心得鸡皮疙瘩都快要落了一地了。”
少女恶劣地笑着。
“不过,我还是可以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少女抬起手,手指微屈。
视野几乎在瞬间变得晦暗,光斑在少女的手中汇聚,化作一拳大的闪耀的光球。
少女高声地笑着。
“我,乃‘使徒’,是杀死你的人!”
说完,她猛地挥出手,光球化作可怖的风压,向艾芙尼尔砸下。
……
————————————
那刺目的光球像是一个小型太阳一般压下,带着非同寻常的风压。
“艾芙尼尔!请小心!那是目标的能量攻击,请小心规避,在目标……”
滋——
耳麦断线了,和爱夏受到攻击时一样。
紧接着,白光压下,艾芙尼尔在同时向后跳起,险之又险地躲避开。
下一个光球紧随而至。
艾芙尼尔微微凝目,横起手中的长枪,猛地横挑刺出,刺目灼热的光爆在眼前膨胀。
……
————————————
会场的建筑在剧烈的爆炸声中轻微地颤动,玻璃爆碎成粉末。
雪奈跟在白燕身后,紧张地望着数百米外的白芒,手心浸满了汗液,五指紧紧攒住。
会场的中央,便是战场。
白光一瞬间将艾芙尼尔所在的位置吞噬,刺耳的爆裂在空气中呼啸。
灼目的光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
无差别的范围轰炸已经持续了近半分钟之久,从始至终,艾芙尼尔都在单方面地防守,不论前进还是后撤都被堵得死死的。
明明只是两个人的战场,却仿佛有万千炮火投掷席卷一般,场地被庞大的能量砸得粉碎,那炽热的风浪压迫得令人感到窒息。
那就是“使徒”的力量。
那就是艾芙尼尔的战斗。
那样的场景,像是地狱在咆哮,令人恐惧,几乎丧失投去目光的勇气。
“艾芙尼尔小姐……请千万不要有事……”
雪奈合起手心,紧闭着眼,为艾芙尼尔祈愿。
白燕也停下脚步,看向场中的战斗,听着耳麦里混乱的电流声,表情意味不明。
……
场中。
白光的爆炸之后便是刺鼻的尘烟。
“使徒”的少女,保持着单手下压的姿势,被轰炸的区域像是被炽焰所炙烤过一般,冒着白色的雾气。
少女漠然地收回手,凝视着白烟之中。
对她来说,这样的工作千遍一律,没有什么挑战可言,但如果非要说今天有什么特别的话,大概就是“期待”吧。
(——如果迫不得已对上艾芙尼尔,那么千万要谨慎小心。)
因为被这样说了,所以从一上来开始就几乎拿出了最强的攻击手段,丝毫没有给艾芙尼尔留下喘息余地的想法。
如果能将艾芙尼尔击倒,那么也能证明她的价值,并且,这样的话她需要的那个东西大概就能得到着落了,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
但是……
很奇怪。
少女微微蹙眉。
这样的攻击已经持续了数次,但从始至终,都没有攻击成功的实感。
艾芙尼尔虽然一直被她所压制,但她很清楚,艾芙尼尔并没有受伤,而是一直伺机寻找反攻的机会。
她的攻击竟然毫无作用,那诡异的不适感令她咋舌。
明明她的“力量”对于代理人来说是压倒性的,但却没有起到预想中的效果,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的攻击全部是白费力气。
少女不耐烦地再次挥出手,白光飘摇落下,然后炸响。
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艾芙尼尔的确比其他代理人要厉害一点。
但也仅此而已了。
“难道所谓最强的代理人就只有这个水平吗?想要消磨我的能量来取得胜利?……开什么玩笑,用这种小聪明,你在瞧不起我吗?”
她干脆收回手,停下攻击,放开嗓音大声地挑衅。
“就这样的半吊子,却以‘英雄’自居吗?真是恬不知耻!”
少女转过身朝向场外。
那边是这一次的目标汐见雪奈所离开的方向。
少女咧嘴笑着。
如果攻击无法奏效,那么守株待兔也不失为一种高效的做法。
“那,你要试试吗?”
正当她迈开脚步时,空灵的声音忽然响起,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般。
近在耳畔,又似乎远在彼岸。
“嗯?”
少女皱起眉头,心底警兆陡升,警惕地望向身侧,却并没有看到人影。
她回过头,在她面前二十米处,艾芙尼尔的身影从白雾之中浮现。
与此同时,还有一抹隐晦的浮光在视线的角落出现。
席卷而至的危机感令少女将目光移向那抹异光。
“刚才那是……”
空气的停顿仅仅持续了一秒不到,破空声陡起,音爆如龙卷一般将烟尘绞成碎片,长枪银芒一闪而过,一瞬间便刺到少女的身前。
少女反应迅速,手中挥动,周身白光涌起,宛如飞花落叶,在她的体表贴合,眨眼间呈现出靛蓝色的裙铠。
这才是她的完整状态。
她几乎在同一时间抬起手,硕大的白色光球推出。
白光和银色流星猛烈碰撞,可怖的气浪将铺满青色草皮的地面完全掀开,硬生生挤出一个足有一辆汽车大的窟窿。
爆炸点发生太近,少女被反冲力倏地抛飞,她在空中翻转身体,堪堪稳住身形。
与此同时,草屑漫天飞舞,艾芙尼尔的身影突兀地从中刺出,来自于和长枪完全相左的另一个方向。
“堂堂‘英雄’……却玩这种小把戏吗!”
“这种废话还是少说为妙,靠火力压制才能取得优势的你,在停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混蛋家伙,只会狂妄了吗!啧……”
少女咋舌,干脆闭上嘴巴。
一刹那的攻防逆转令她顾之不暇,她紧紧皱着眉,手中两个光球快速推出,封住艾芙尼尔前进的路线。
艾芙尼尔不闪不避,脚下银芒暴涨,在“阶梯”上借力,艾芙尼尔一个果断地转身规避动作便有惊无险地将光球躲开。
看起来千钧一发,实则游刃有余。
“!?”
转眼前,艾芙尼尔已经欺近少女的身前,少女也根本没有办法立刻积蓄出下一次攻击。
少女的脸色终于起了变化。
“你这家伙!不要太得意了!”
弯刀出现在右手中,她只来得仓促地一刀劈出。
艾芙尼尔侧步前倾,轻飘飘地躲过刀刃的攻击,同时沉身屈拳,含于腰间。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
“——好快!和刚才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少女睁大眼睛,惊愕在内心蔓延,和那绯色的瞳孔一瞬间对视,便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没办法做出更多规避动作了。
现在,攻防逆转。
砰——
沉重的炸响在脚底迸发,星屑像是飓风一般被吹散,艾芙尼尔脚下的地面倏地凹陷,裂缝像是蛛网一般扩散开。
一拳抽空空气,猛地砸向少女的腹部。
风浪像是海啸一般席卷着这片会场,无数的飞屑被强烈的冲击推出。
少女的身体像是被巨浪折断的木浆一般倒飞出,笔直地砸向观礼台,高台轰然倒塌,扬起大片烟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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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后的会场一片狼藉,因为被轰炸波及,绿荫场和塑胶道变得坑洼不平。
这个偌大的体育场馆像是被什么东西捣碎了一般,结实的钢架也发出摇摇欲坠的悲鸣。
艾芙尼尔站在碎裂的废墟中心,手中提着枪。
“艾芙尼尔前辈!赢了吗?”
耳麦里传来白燕的声音。
在“使徒”少女停止进行轰炸时,耳麦便重新连上了线。
“赢了吧,大概。那个家伙不是那么简单,那种操控能量发出攻击的方式闻所未闻,如果是她的话我也不能妄下定论。爱夏,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没有问题!我能看住‘鲸’,前辈请不要担心!”
“是嘛……那么就拜托你了。”
“那个……前辈……没有受伤吧?”
“没有。”
“好厉害……果然前辈和我们是不一样的……说起来,那种白色的光团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也很好奇。”
艾芙尼尔说道。
“恐怕是一种我们至今未知的,对‘秩序之力’的运用方式……那个目标,按照总部对她能量波长的分析结果,也是‘代理人’。”
耳麦里传来四野见奈美严肃的声音。
“她也是‘代理人’?”
“理论上来说,她的确是‘代理人’,但和你们不属于一系……你们也知道,‘信标’是人类联合对遗迹科技进行长久的解析之后诞生的技术结晶,但即便如此,我们对‘秩序之力’的剖析也一直只处在一个非常初级而浅显的阶段。理论上来说,‘秩序之力’存在着能将物质能量转化与压缩,甚至产生和泯灭的可能,这便是‘秩序’之名的由来。”
四野见奈美继续说道。
“至于那个自称‘使徒’的少女所使用的光团……如果总部的勘测和分析结果没有发生误差,那么可以肯定那种白色的光球也是‘秩序之力’的一种,终其言,‘代理人’作成‘武器’和‘战斗服’本就是能量物质化的方式,你们与介于能量和物质之间的虚空衍生生物‘侵蚀体’战斗,以及‘侵蚀体’被‘放逐’后化作浮游能量消散,本质上来说也是一种物质和能量形态互相转化的表现。”
“这样说起来……岂不是我们也可以像她一样……用能量来……”
“大概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吧……”
艾芙尼尔开口道。
“在和目标战斗中,我能明显感受到她对‘秩序之力’的运用方式和我们的区别,而且……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如果她是和我们一样的存在,那么那个‘秩序之力’的总量也未免太过于庞大了。”
“的确值得在意……艾芙尼尔,如果情况允许,请把目标活捉,这是总部下达的指令。”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艾芙尼尔看着倒塌的观礼台。
“总之,现在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我先去看看情况。”
……
倒塌的观礼台下,少女艰难地推开身前的混凝土块,拉扯着自己几乎快要断掉的身子从倒塌的废墟里爬出来。
满身的灰尘,血渍从嘴角溢出,在前襟洇开。
狼狈而虚弱。
因为有裙铠的保护,她身体其他的地方并没有受到多少擦伤,全身上下唯一的剧痛来自于腹部。
“咳咳……”
她咳嗽着,血沫带着腥味塞满口腔,舌头变得黏糊滑腻。
眼泪抑制不住地滑下,牙齿都痛得打颤。
腹部的剧痛,那像是内脏被拧成一团,然后狠狠拍碎一般的苦楚,几乎夺走她全部的行动能力,令她几近晕厥。
背后早已经被冷汗染满。
她无力地垂着头,安静地数着自己滴落洇开的灰色泪滴。
她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艾芙尼尔手中落败,而且还这么的迅速。
她从没有小看艾芙尼尔,只要是亲眼见过艾芙尼尔战斗过的人便绝对不会认为艾芙尼尔的称号徒有虚名,但果然……仅靠着利用与侵蚀体战斗时记录的数据来武断地评断艾芙尼尔的实际战斗力还是有些牵强。
总而言之,她非常干脆地败北了,即便是现在的她,也还是败北了。
挫败感在心底蔓延。
咔哒——
少女眼前的碎石块被什么东西拨开,黯淡的光线在扬起的灰尘中变得浑浊。
尘屑慢慢散去,艾芙尼尔纤细的身姿挤进她的视野。
“艾芙尼尔……”
少女勉力地抬起头,喘着气,艰难地和艾芙尼尔对视。
“还没死?你是蟑螂吗?”
“你这家伙……别拿那种东西来恶心我……”
少女胸口起伏着,执拗地瞪着艾芙尼尔。
眼角的泪痕映着微光。
艾芙尼尔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女,沉默片刻,抿抿唇。
“这里可没你说话的份,你败了。”
手中的长枪倏地刺出,抵住少女脖颈。
“我再问你一遍之前的问题。你,是谁?目的是什么?”
“哈……”
少女咬着牙,仰视着艾芙尼尔,脸色僵硬。
“好不容易取得了胜利,却还在在意这种无聊的问题吗……你果然和那些家伙没什么两样呢……这也难怪,你这种矮个子的家伙也只能看到这种程度的东西罢……呃啊!?”
话还没说完,少女倏地痛呼一声,睁大了眼睛。
剧痛从右肩传来。
银色的长枪透过她的肩膀,将她死死地钉在倒塌的墙体上。
“可恶……这样很痛的啊!!”
少女蜷曲着身子,大口地呼吸着,眼角的泪和颤抖的哽咽控制不住地溢出。
艾芙尼尔冷冷地睥睨着她,蹲下身来。
伸出手,单手掐住少女的脖子。
手指微微用力,少女便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我若想杀你,你根本没有抵抗之力。我劝你还是搞清楚状况,在我的耐心用完之前老老实实地交代我的问话,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你……放开我……这样没法……说话啊……”
艾芙尼尔松开手。
少女如获大赦地向后瘫倒,大口喘着粗气。
艾芙尼尔开口。
“第一问,你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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